自己拆开信封,内里一张白纸,一枚金光闪闪的令牌。
纸上内容还不曾看,令牌倒是十分熟悉——正是她留给萧令的金令。
萧冲酒醒了一半,放下杯子,“是令哥?”
“不知。”唐恬放下金令去拿信纸,还不及展开,便听一个声音嘶哑道,“又要去哪?”
三人齐齐回头,池青主手扶门框立在门边。三个人喝得昏天黑地,居然一点响动也没听见。
唐恬掷下信纸,迎上前去,“大人怎么起来了?”走到身前才看清这人一身薄汗,摇摇欲坠的模样——虚成这样,还自己穿了缚腿,自己从里间走出来。
唐恬无语,真是好大能耐。
萧冲上前相扶。唐恬往内室取一领斗篷,出来时见池青主坐在树下躺椅上,萧冲和杨标整整齐齐立在一边罚站。
唐恬将斗篷同池青主穿好,问他,“大人要与我们一同吃饭吗?”
池青主不吱声,将金令拿在手中看了看,随手掷下,又去拿信纸。
唐恬伸手阻拦,“大人,这是我的信。”
池青主侧首看她。
唐恬不动。
萧冲忍不住叫一声,“唐恬,中台刚好一点,又来惹中台生气!”
唐恬一时动摇,复又坚定,“这是我的信。”
池青主看她一眼,仍去拆信纸,手指拆过一层,忽尔停在半空,又折回去,掷还给她。
萧冲目瞪口呆,“中——”一语未毕,已被杨标一把捂住嘴。杨标匆匆说一句,“中台餐食需另外准备,唐姑娘陪中台等候片刻。”
拖着萧冲,一溜烟没影。
池青主手肘支在案上,双手撑着额际,闭目不语。
唐恬收了信,陪坐一时,忍不住道,“大人是无话同我说,还是不敢同我说?”
池青主听她把自己的话原封不动照搬,一声轻哼,“拾人牙慧。”他的声音极其嘶哑,听起来既是凄惨,又是可怜。
唐恬道,“大人说过,我便不能说吗?”问完一伸手掩在唇上,阻他说话。“大人不用说话,我知道你要说什么。”
池青主眨一眨眼。
唐恬清清嗓子,模仿中台阁口气道,“厚颜无耻,恬不知耻,寡廉鲜耻——”一时词汇有限卡在当场,“嗯,差不多就这样。”
池青主望着她,渐渐眼珠湿润。唐恬想不到这都能招得中台阁伤感,只能装作不见。低头把信纸拆开,看清内容,站起来便往外走,阿福围在唐恬脚边打转。
唐恬寻到送信侍人,“是谁送来的信?”
侍人回禀,“门房代呈进来,送信人早就走了。”
唐恬呆立一时,将信纸塞入袖中,慢腾腾回去。餐桌早已抬走。
树下仍旧只有池青主一个人。躺椅边布置了一只短案,案上一份肉粥,一盅参鸡汤。
唐恬稍稍振作,上前道,“怎么又是粥?大人——大人怎么了?”
池青主眼角微红,目光冰冷,整个人如同刚刚降下一场寒霜。
唐恬一窒,“大人?”
“唐恬,”池青主勉力开口,发出撕裂的哑声,“我真的恨你,你——”他盯着她,“萧令写几个字,都比我要紧,你再这样对我,我——”
他本是说不出话,强压着出声,声音嘶哑而残破,像一地崩裂的碎玉,满地狼藉,扎得人生疼。说到最后,已 是半点声音都发不出,却仍然强压着道,“我,我就——”
唐恬等了半日没等到“就怎样”,难免争辩一句,“我只是问一句话,这不是回来了?大人不能再说话了。”
池青主听若不闻,继续欺压着可怜的嗓子,“唐恬,你一点也不喜欢我。”到得最后几个字,只剩气音,半点声音也没了。
唐恬叹一口气,走到池青主身前立定,张臂将他半个身子抱在怀中。池青主咬着牙,在她怀中不住细微发抖。唐恬默默抱着,一直等他平静下来才放开。
池青主满腹郁气泄了,低头不语。
唐恬把信纸拆开递给他,“是素娘给我的信。她和萧令分开了,萧令把金令留给她,她觉得不合适,使人来还给我。”
池青主抿唇。
唐恬把粥碗和参汤一齐推过去,“大人用些粥汤,我请杨院正来看看。”
池青主两根细白的手指捏着匙,默默吃粥。唐恬托腮看着他,脱口一句,“大人不说话时,着实惹人爱多了。”
池青主倏地抬头,一句话到了口边却没声音——已是全然失声。
唐恬忍不住笑出声,“如此大人消停几日也使得。”
一时吃过粥。杨标过来,诊了一时,“邪犯于肺,肺失宣肃,肺经邪雍,以至失声,是喉瘖症。”
唐恬茫然,“这都是什么意思?”
杨标看一眼中台阁,又看一眼唐恬,忍无可忍道,“就是气出来的病。”
唐恬哑口无言。
“施以针炙,应可少许发声,每日三回针炙,三五日应可痊愈。”杨标说着话,便去箱子里取针。
池青主低着头,不易察觉一个瑟缩。唐恬看在眼中,一只手扶在他肩上,“不针炙,还是煎汤药吧。”
杨标道,“使得,只是要多些时日。”
“多些无妨——”唐恬一语未毕,已被池青主伸手扣住手腕,极轻地晃了晃。
池青主转头,示意杨标施针。
“我一会儿针刺肺俞,你服侍中台。”杨标说完,便去取针。
唐恬立在池青主身前,让他半个身子伏在自己怀中,解了斗篷,掀开外衫——八月日影中,池青主脊背皮肤苍冷如纸。
唐恬按住肩膀不叫他动。杨标过来,二指拈针,往蝶骨凹陷处肺俞穴入针——
池青主极轻地抖一下,又被唐恬按住。杨标慢慢捻针,一点一点旋入,入得一寸余长时,忽尔发力。池青主浑身一震,“啊”地一声叫了出来。
“能发声了,”杨标松一口气,撤出银针,“好了。”他收了针,目不斜视退走。
唐恬给池青主整好衣衫,见他只是不动,索性由着他伏在自己怀里,一只手顺过他微凉的黑发,轻声笑道,“大人总生气,留心老得快。”
池青主坐起来,正待说话,被唐恬一手掩住。唐恬望着他摇头,“明日前,不许再说一个字。”
池青主愤愤地瞪着她,居然果真没有出声。唐恬扑哧一笑,提步入了内室,寻了纸笔砚墨出来。
案上残羹已被收走,换了两只茶盏,一碟茶糕。唐恬把东西铺排在案上,“大人若有所吩咐,便赏个墨宝给我吧。”
萧冲匆匆进来,“中台,陛下来了。”
唐恬站起来要回避,被池青主一手拉住。他仰面看她,极轻地摇了摇头。
唐恬心中有鬼,正待挣脱。庭外脚步声起,说着话一路往里,沿路侍人风吹麦浪也似,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