袁月琴板着脸坐在那里,娘让她来,她不得不来,然而让她跟一个低贱的医娘道歉,她实在,开不了这个口!
老嬷嬷在一旁说了不少话,秀芸只笑眯眯地听,挑着无关轻重的事情说两句,然后特淡定地喝茶。
老嬷嬷没办法了,这个医娘当真一点儿面子都不给,小姐都亲自登门了,她也丝毫半点不通融。
秀芸如今最多的东西,就是时间了。
她看着袁月琴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,心里忍不住纳闷,这种不懂事的性子究竟是怎么养成的?
这要是她的女儿,分分钟教她如何做人,哦,她也没想过要生孩子就是了。
“你不要太过分了!”
袁月琴忍无可忍。她耐着性子亲自上门了还不够吗?这个医娘未免也太得寸进尺了!
秀芸抬了抬眼,脸上满是无辜和疑惑,“袁小姐说得,是什么意思?我可是有哪里招待不周?”
袁月琴气得脸色涨红,却被她堵的也说不出话来,气急败坏的样子。看得秀芸心情也不错。
她就喜欢这种看她不爽又弄不死她的样子。
老嬷嬷急忙上前安抚,她家小姐何时受到过这样的对待?可是夫人也说了,切不可得罪了方姑娘,这可怎么是好?
秀芸冷眼看着,袁月琴的脸色是真的很不好看,可即便是这样。她仍旧要自持清高?
“袁姑娘的病症,有些时日了吧?”
秀芸忽然缓缓开口,袁月琴一愣,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提到这个。
“此种病症常久不愈,会出现相当严重的后果,比如。无法生育。”
秀芸不是危言耸听,她说的是事实。
若是放在前世,还可以通过手术治疗,这个朝代,她就只能呵呵了。
在这里,女子若是无法生育,几乎断绝了她一辈子幸福的可能,生儿育女是女孩子最最重要的用途,没有之一。
秀芸虽然对此很恶心,却没法不承认。
袁月琴的指尖立刻颤抖起来,如果、如果她不能生孩子,那么她该怎么办?还有什么样的人家会要她?
难道她要做老姑娘?不,她不要!
巨大的恐慌让袁月琴的脸色瞬间惨白到极致,刚刚盛气凌人的气魄,这会儿已经消失殆尽。
怎么能……
她怎么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?
袁月琴的眼神发生改变,怒气变成了恐惧,她站起身来,“你没有骗我?真的,有这么严重?”
“袁姑娘之前莫非没有听说,不是也瞧了不少大夫?”
“……”
她听过,不是从大夫的口中,而是她偷偷听娘说过,娘不敢让她知道,却想了一切的办法给她找可以医治的人。
所以,她真的会……
“可是你能治好的是不是?那个女人,那个女人跟我的症状相仿,你能治好她,也是能治好我的是不是?”
秀芸神色淡然,“也不一定,毕竟病症各不相同。”
她模棱两可的语气。终于绷断了袁月琴的最后一根弦。
“是我不对!”
她的声音里竟然能够听得出悲壮的凄厉,“是我错了,你救救我,我还没有出嫁,我怎么能被这种病症耽误一辈子?!”
袁月琴如同溺水的人一样,死死地盯着秀芸。仿佛她就是自己能够救命的稻草一样。
这种渴望的眼神,让秀芸目光微闪,随后放下茶杯起身。
“既然如此,袁姑娘请来偏厅吧。”
袁月琴死死地咬着牙,她等着被刁难,她从来极高的自尊,这会儿已经无暇顾及。
然而她的心里准备显然没有做足,进了偏厅之后,秀芸净了手,语气淡然地让她脱衣服。
袁月琴的眼珠子几乎瞪的掉出来,指尖发抖,却当真解开衣带。
只剩下中衣。袁月琴站在秀芸的面前,整个人像是被击碎又重新组装了一样。
“你让我做什么,我都会照做,我只求你帮我治好我的病。”
秀芸秀眉微挑,忍不住嗤笑一生,“你以为。我要对你做什么?”
她抬抬下巴指着一旁的针囊,“我时间很宝贵的,手腕。”
袁月琴微微怔忪,慢慢将自己的手腕递过去。
跟之前那个女子的脉象不同。
脉滑数有力,舌质红、苔黄,这是血热型的症状。
秀芸又问了情况。又看了之前大夫开的方子,心里已是初步有了定论。
阴虚阳盛,肝郁化火,性情烦躁不安,喜冷怕热。
让袁月琴躺下,秀芸取针。取手足阳明、足厥阴经穴,用泻法。
老嬷嬷站在一旁垂着手,心里还有些不放心。
这方秀芸态度转变得是不是稍稍快了些?怎么如此容易就又答应给小姐治病了?
她怕秀芸是抱着另外心思,可是又不能确定,生怕自己表现出怀疑,秀芸又撒手不管了。
老嬷嬷心里无比纠结,秀芸却专注认真,想法单纯。
她只要一个道歉就够了,至于这个道歉是不是真心的,她一点儿不在意。
真心的最好,不真心的话……,不真心也要逼着自己道歉。她更觉得爽啊。
所以袁月琴道了歉了,她也就不计较了。
起了针,秀芸收拾东西,“每两日来一次,一会儿给你开些药,尽量保持情绪平缓。”
她勾起嘴角笑了一声。“此前可是越急躁身子越不对劲?恶性循环罢了,你对自己的身体如何,它也会如何对你。”
秀芸说完,将药箱交给环儿,自己去后面取药。
袁月琴慢慢穿好衣服,心里有些微动。
她觉得自己仿佛变得不一样了。可是,是哪里呢?
等她穿好了衣服回到前厅,秀芸已经在了,面前是两只小瓶子。
“温水送服,睡前服用,一次五粒。”
秀芸将瓶子推了推。看向袁月琴,“下次来记得带诊金,我这个人比较俗气。”
她眯着眼睛笑得如同狐狸一样,“若是没什么事情,袁小姐请回吧。”
老嬷嬷皱了皱眉,“方姑娘。不知道方姑娘可能上门出诊,我家小姐的隐疾,频繁出入的话,略微有些……”
“我可以的。”
出乎意料的,秀芸还没表态,袁月琴直接就开口了,“我可以来的。”
比起脸面,她更在意自己的后半辈子,她若是真的被此病拖累,还谈什么脸面?
秀芸看了她一眼,指尖在茶几上轻敲,“让我上门。也不是不可以,只不过这出诊的费用……”
“姑娘放心,一定让姑娘满意。”
“那行。”
她答应得很干脆,就好像之前百般刁难的人压根跟她不是同一个人一样。
袁月琴又愣了愣,心里隐隐有种异样的感觉,就快要抓住了……
目送袁月琴离开,秀芸嘴边带着浅浅的笑容。
你对身体怎么样,身体也会同样对你,你对别人怎么样,别人也如此。
秀芸深沉了几分钟,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,嘿嘿嘿地乐起来。
难得能送一碗鸡汤出去,还是挺有成就感的哈哈哈哈。
……
翌日,秀芸在家里做药看书,跟爷爷学着下围棋,输得脸上贴满了白条。
方爷爷于心不忍,秀芸却愿赌服输。
她正想着要不要换个别的玩玩,挽救一下自己形象的时候。又有人上门了。
“……秀芸姑娘这是,什么新奇的玩法吗?”
白擎看着她脸上乱七八糟的样子,一双眼睛却显得更加明亮澄清,忍不住扬了扬嘴角。
秀芸将那些白条拿下来,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,“白将军今日为何前来?”
白擎的手扶上了他另一条胳膊,“手臂有些扭伤,来找姑娘瞧瞧。”
“……”
秀芸真的好想问一下他是怎么扭伤的……
君炎远远地跟着,死活不抬头。
方爷爷见状赶紧站起来,每次白擎来的时候,他都会避开。
“秀芸姑娘这是在下棋?”
白擎没急着让她瞧伤,而是饶有兴致地看向还没有收拾的棋盘。半晌,眼里有些惊异,“输得也太惨了。”
“……”
秀芸很受打击,“白将军过奖了。”
白擎笑起来,“围棋我却也略懂一些,要不要。帮你赢回来?”
秀芸眼睛忽闪了几下,当初在靖安县,高行文就经常来跟爷爷下棋,输多赢少。
爷爷的棋艺可是相当不错,在萧山村蹉跎那么多年还能保持住水准……,白擎能赢?
当然。不能赢秀芸也是乐见其成的。
她呵呵呵笑起来,“只是大人,我跟爷爷下棋都是有彩头的。”
她指了指一旁碟子里的白条,“输了要贴在脸上,有损大人形象的。”
“芸丫儿!”
方爷爷急了,赶紧叫住她。然后看向白擎,“孙女儿顽劣,大人莫怪。”
白擎看着秀芸亮晶晶的眼睛,“所以方才,姑娘脸上贴的就是这些?”
他停顿了一下,语气无限感慨。“那得输多少盘……”
秀芸立刻牙齿就开始发痒,这个人,这个人会不会聊天?!
“不过我倒是挺好奇的,方老爷子,请。”
白擎就在秀芸的位置上坐下来,秀芸看看他,跑到爷爷身边乖乖地坐好。
爷爷输了她帮爷爷贴,白擎输了的话,呵呵呵呵呵呵……